十三
晚上十点三十分焦小玉提着箱子随人流进入火车站人口处检票。
焦小玉刚离开办公室,陈虎就打电话指示包保柱,对焦小工实行监护。他担
心焦小玉在内外压力下会出现什么危险。
在火车站公用电话亭包保柱打电话,“陈处,焦小玉进了火车站。”
“你跟着她,保证她的安全。”
“明白。”
包保柱放下电话,进入火车站,向检票人员出示工作证后跟着焦小玉上了开
往重庆的火车。
硬卧铺车厢,焦小玉在中铺上睡熟了,枕下是她的小箱子。
邻座一个陌生青年男人轻轻路过,眼睛瞄着焦小玉的箱子。
焦小玉一只手紧紧抓住箱子。
该人见无从下手,又回到他的铺上。
焦小玉起来上厕所,提起小箱子下了铺位。
一直样睡的男人偷眼看到了这一切,悄悄尾随。
陌生男人突然把位于厕所门口的焦小玉推向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一只手捂住
焦小玉的嘴。
陌生男人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外面风声涌入。
陌生男人一手夺过箱子,然后用力把焦小玉往车下推。
焦小玉挣扎,眼看被推下车厢。
突然,包保柱冲过来,把半个身子在车外的焦小玉硬拉进来。
陌生男人与包保柱搏斗,两个人一同落到车下。
火车紧急刹车。
焦小玉及铁路干警冲下车来。
陌生男人被火车辗轧而死,无法辨认。
包保柱奄奄一息。
焦小玉抱包保柱于怀中呼叫。她不知道也保柱怎么会突然出现。
一亿检!包检*
包保柱前南地说:“有……酒吗?”
焦小玉大叫:“酒!拿酒来!”
干警回到餐车拿着一瓶二锅头跑回来。
“酒来了!”
焦小玉拿着酒瓶喂包保柱喝酒。
包保柱喝了一口,闭上眼睛,酒顺着嘴流下。
焦小玉手中的酒瓶失落地下,酒流出来。
“包——保——柱
焦小玉撕人心肺的哭喊在原野上回荡。
十四
包保柱为保护焦小玉而突然牺牲,使她的精神濒;临崩溃,负罪感撕扯着她
的心。
她不再犹豫了,走进中纪委的大门。把她所掌握的情况和疑点作了详细的汇
报。
一位副书记听完她的讲述,欣慰地说:“焦小玉同志,你反映的情况非常重
要,特别是关于焦鹏远同志收到一辆奔驰的问题。但焦鹏远同志还是市委书记
兼卫戍区政委,又是你的叔叔,过去的你怎么尊重他,以后还要怎么尊重。此
事,方书记知道就行了,回去不要对别人再讲。要按中央的部署办。小玉同志,
我要向你学习呀,学习你与中央在政治上保持一致的精神。你在亲情困扰之中
仍能守原则,谁能可贵哟。”
十五
方浩、张广大、孔祥弟、林先汉、千钟、周森林、蔡大宾、陈虎、焦小玉、
包保柱的妻子在火车站出口迎接骨灰。包保柱的尸体就地火化,他上车是人,
下车是灰。
两队身穿检察官制服的干部肃然排队等候。他们举手敬礼。
周森林抑制不住悲痛,抱起老战友泪如雨下,“老包,老包呀!
周森林把骨灰盒双手送到包保柱的妻子怀里。她是一名下岗女工。
包妻抱住骨灰盒哭泣,“你要听我的话,早点退休,哪至于有今天啊!凶手
是谁……”
方浩走上前去安慰,“凶手被火车辗成肉酱,无法辨认。但我们很快会整个
水落石出。”
方浩的目光转向了列成两队的检察官,悲愤地说:“陶素玲同志牺牲了,陈
虎是死里逃生,包保柱也牺牲了,他们用自己的鲜血来纯洁共和国的肌体。一
位中央领导同志在谈到反腐败时说过一句话,‘我预备好一百口棺材,九十九
口棺材给腐败分子,最后一口棺材留给自己。”’
十六
秘密办公室的墙上挂着包保柱的遗像。
方浩、周森林、焦小玉、陈虎围坐方桌。
方浩神情肃然地说:“从今天开始,焦小玉同志参加我们的工作。首先我提
议,向包保柱同志每人敬一杯酒。”
方浩拿出一瓶二锅头,自己倒了一杯,周森林、陈虎、焦小玉各倒了一杯。
四杯酒摆在了包保柱遗像前。
周森林难过地说:“小玉,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吧。”
“我感谢党和同志们对我的信任,永远不会忘记老机。咦,老亿怎么也在火
车上?”
方浩语重心长地说:“是周局和陈虎派老包一直在暗中保护你。”
“谢谢,谢谢。前一段,我思想很痛苦,为了证实我哥哥焦东方是不是有问
题,我个人进行了侦查,也发现了一重要情况,叶宝信是被杨可的车挤到河坡
下面翻车而亡,我拿到了叶宝信的照相机,这些情况,我没及时向组织汇报,
我有私心,我……”
焦小玉难过地流泪。
周森林点点头:“小玉,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没有动杨可,是想让他继
续表演,不想打草惊蛇。我们一直相信你,等待你把这些告诉我们。小玉,你
没有辜负组织对你的期待。”
焦小玉看着周森林,“周局,我一直没向组织上谈,是觉得牵涉到了我叔叔,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尤其不敢相信你,你总是看我叔叔眼色行事,我怕你把我
卖了呢。”
陈虎、方浩、周森林都笑了。
“闹了半天,是我最不可靠呀!哈哈……我接受批评。研究工作吧,陈虎,
是不是从照片开始?”
陈虎拿出何可待寄来的三张照片放到桌子上。
“我这儿还有两张小玉同志从叶宝信照相机冲出来的。”
陈虎把五张照片排在桌面上,寻找他们之间的关系。
焦小玉看了几分钟,忽然有所悟,她按照相片上自动相机留下的日期与时间,
把照片重新排列。
“第一张是摩托车修理部门口杨可与人交谈。第二张是焦东方与何叔在烤鸭
店门口。第三张是往市委办公楼搬进木箱。第四张是地平线饭店后门装卡车。第
五张是装集装箱。”
焦小玉寻思着说:“按照相片上的时间标志,应该这样排列才对。”
陈虎摇摇头,“小玉,你这排法解决了时间问题,但还没有解决空间问题。
前两张照片与后三张相隔时间比较长,你看,后三张是不是一套连环画,还有
故事情节呢!”
周森林挖苦说:“嗅?你那么灵,还能看出故事情节?”
“我看这后三张,主要人物是焦东方,主要道具是木箱子。第一幕的场景是
市委办公楼后门,这个场是我们很熟悉。第二幕场景我不敢肯定,像是地平线
饭店。第三幕场景是火车站集装箱货场。配角人物是四个,一个我认识,你也
见过,是地平线饭店的司机赵五州,另外两个……”
焦小玉抢着说:“另外两个我知道,是焦东方的啤哈二将,我跟他们打过交
道,这个叫杨可,这个叫刘思德。”
方浩托着腮,“但他们演的到底是什么戏呢?”
陈虎沉思地盯住照片说:“这就看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焦小玉继续端详照片说:“有啦!你看市委办公楼这张,这个工人左手右手
各提一只箱子进楼门,显然是空箱子,是不是从市委里装什么东西呢?”
焦小玉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看照片上的木箱。
“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我看木箱上有玻璃杯标签,这是小心易碎的标志。
总不会是书或者文件之类的东西吧。”
陈虎摸着脸上的刀痕说:“我猜,给我寄照片的人,肯定知道箱子里是什么
东西,如果箱子里的东西无关紧要,他不会寄给我。可以把照片理解为一封特
殊的举报信,举报焦东方的信。”
周森林点上支烟说:“那寄信人是谁呢?出于什么动机?”
方浩的手轻轻地拍着桌子说:“这五张照片显然都是叶宝信拍的,寄照片的
人就是雇用叶宝信的人。”
陈虎想给焦小玉一个确立立场的机会,便微笑着说:“小玉,焦东方是你堂
哥哥,你对他应该比较了解。你谈谈他的情况好吗?”
焦小玉立刻明白了陈虎的用意,不加掩饰地说:“他从小就聪明,‘文革’
中我叔叔挨斗,他也受了不少罪。爱好广泛,功课也很好,大学毕业,事业有成,
会奖、法、日三国外语。他留学归来后想在政治上谋求发展。是我叔叔的心肝宝
贝。我小时候很崇拜他,他到现在也没有结婚,标榜是独身主义者。其实我们一
年见不了几回面。他在日本、香港、新加坡都有公司,当然名义上都是国有企业。
其实不见得,现在到处都挂羊头卖狗肉,打着集体所有、全民所有招牌的私人企
业很多。他花钱如流水,爱交朋友。对了,他有一本汤加护照,我见过。市场经
济条件下,人往哪个方向变化都有可能,不过看自己怎么选择。具体嫌疑是他从
徐家宝手里收下了一辆桑塔纳和一辆奔驰,在徐家宝以汽车换县委书记的乌纱帽
过程中他可能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另外一个就是他是杨可的后台。杨可指使过江
桥承包商贺喜来把工程转包给倪侠,以及场可用奔驰把叶宝信挤下河坡,焦东方
都可能是幕后主使人,但目前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周森林的目光流露出对焦小玉的赞许,“小玉,焦东方可能与一起贪污受贿
案有关,现在还没有落实。我一直琢磨着用什么方式和他接触,他爸爸是老市长、
现任市委书记,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不能不慎重。现在机会来了,我们就从木
箱子开始迁回进攻。目标不只是木箱子里有什么东西,而是打开缺口,全面取胜。
你就负责追查这些照片所提供的信息,我们就称它为木箱事件。只要我们依靠群
众,木箱事件不难查明,市委的一般干部、装卸工人、饭店职工,都会提供线索。
因为人民群众对腐败深恶痛绝,一定会积极支持我们。你和焦东方又是堂兄妹关
系,接触起来很方便,但一定要注意策略,不要过早地暴露了我们的侦查点。腐
败分子善于反侦查,他们串供,销毁罪证,转移赃物,直至携带巨款逃往境外,
我们必须—一加以防范。特别是最后一招逃往境外,最近屡屡发生。当然,到
那时我们可以与国际刑警组织取得联系,把罪犯缉拿归案,但所造成的损失要
大得多呀。”
陈虎拿起摩托车修理部的照片说:“小玉,这张照片的场是你也应该记得吧,
这是野山坡公路一侧的摩托车修理部,那天我们赶到时,史海已经被毒杀。”
陈虎突然说:“方书记,周局,对小玉下毒手的人,不会是一般的抢劫吧?”
方浩嗯了一声:“铁路公安局正在追查,有情况会及时和我们联系。你们的
重点仍然是何启章的案子,敲碎这块硬骨头,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骨髓!”
第二十章大秘书担大风险黑道人救白道人
陈虎驾车来市公安局门口。他要把叶宝信拍的照片翻拍一套送给陶铁良,按
照规定凡是涉及到刑事案件的由公安局办理。
蒋月秀缠住陶铁良在门口聊天,“你在我爸爸面前好好替我说句话。”
陈虎下车叫道:“铁良。”
陶铁良甩开蒋月秀,来到切诺基旁。没想到蒋月秀也跟过来,“你就是大名
鼎鼎的陈虎?”
“你是?”
陶铁良介绍说:“蒋月秀,蒋局长的女儿,忽然心血来潮,想当刑警,让我
出面和蒋局长说。”
陈虎礼貌地和蒋月秀握握手,转向陶铁良。
“铁良,我车上有件东西,交给你。”
陶铁良跟陈虎来到两米外的车旁,陈虎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内取出照片交给
他,蒋月秀站在原处朝这里看。
“照片,不知道谁寄的,但很有价值。你看骑摩托车的这个人,他叫杨可,
在摩托车修理部和一个像是修理工的人交谈。这是史海死亡的地点,史海破坏
了我的刹车,又被人毒死。这个男人是焦东方身边的人,他到摩托车修理部干
什么去了呢?要是为了摩托车,不会跑到几百里以外的一个小地方修吧?你负
责这个案子,方书记指示交给你办理。这张照片也许对你有帮助。”
“照片是谁拍的?”
“可能是叶宝信拍的,谁寄的,邮寄给我是出于什么动机,现在都不清楚。
铁良,解开这个谜是你的事了。不过照片上有日期。”
“好,谢谢你专程送来,一有什么结果,我马上告诉你。”
“那我走了。”
陈虎上车,发动引擎后离开。
蒋月秀悄悄溜到陶铁良县后,伸手把陶铁良手中的相片抢到手。
“我看看,谁的照片?是不是你的小蜜?”
蒋月秀看到了照片上的男人是焦东方的卫士杨可。
陶铁良申斥道:“你怎么搞的!把照片还我,这是工作,你一点规矩都没有,
看我让你老爸狠狠骂你一顿。”
蒋月秀笑嘻嘻说:“我还以为是你的小蜜呢!拜拜。”
蒋月秀离开,陶铁良看着她的背影摇头。
离开公安局不到十分钟,陈虎的切诺基停在新月饭店门口,他踏上台阶,直
接进了丘思雨办公室。紧身旗袍的丘思雨满面春风迎上。
“哟,陈检察官,你是来品尝秀色可餐这道菜来的吧?上次你没敢吃,是不
是临阵胆怯?”
陈虎微微一笑,“不是我临阵胆怯,是无福消受香港正宗料理,丘老板,你
真越来越漂亮。”
“谢谢。今天你想给我起什么新名字。我很喜欢秀色可餐呢。请坐。”
“不坐了。我是来拜访葛萌萌女士的。我知道她住在你这里。”
“约好了吗?”
“没有。
“我说呢。如果事先约好,她会等你,她很守信用。今天是她的帝王花园竣
工剪彩典礼,她刚走。”
“谢谢,我去找她。”
“你知道地方吗?”
“知道,是别墅小区,香港物业管理,除了土地,全部进口,不仅是建筑材
料、内外装饰材料进口,连草皮也是进口,报纸上做过宣传。”
“陈检察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丘思雨起身相送,“下次来,不要又临阵脱逃哟。今天是葛萌萌大出风头的
日子,你别扫了她的兴,这次她挣了大钱,你该去向她祝贺。”
丘思雨心头暗喜,让陈虎这个扫帚星去找葛萌萌的麻烦吧!
汽车朝帝王花园驶去。
帝王花园距市中心仅二十公里,依山傍湖,风景秀美。二十座哥特式、英式、
日式、美式的别墅构成一个完整的小区,购物中心、商务中心、娱乐中心,使这
里足不出户就可以与世界各地沟通商务信息,在小区内能享受现代文明的全部成
果。
几十辆豪华轿车停在林荫环抱的停车场。
二百多人在娱乐中心前聚集,他们之中有新购别墅的主人,有市政府前来剪
彩的官员,有电视台的记者,有帝王花园的开发商和经销商。
剪彩要等市长助理千钟到了之后才能进行,葛萌萌正在接受记者的访问。
陈虎在记者群中发现了美女宋慧慧,她正举着话筒采访葛萌萌,“葛萌萌女
士,你作为帝王花园的开发商,今天是帝王花园竣工和向用户交钥匙的典礼,
你有什么感受?”
摄像机镜头对准了衣着华丽的葛萌萌。“我盼望的就是用户住进帝王小区的
这一天。所有的住户在帝王小区会受到帝王般的接待和享受。帝王花园的竣工,
是我市改革开放取得的又一个成果。作为港商,我感谢市政府的支持。”
“葛萌萌女士,您以前是市委的干部,后移居香港经商,对这两种选择,您
有什么感受?”
葛萌萌作了一个动人的微笑,“国内现在不也有许多干部下海经商吗?我看
这是大势所趋,是很好的事情。但我仍然是个中国人,不会忘记振兴祖国的责
任。谢谢大家。请你去采访我们的住户好吗,如今他们才是帝王花园的主人!”
美女宋慧慧去采访住户。
葛萌萌问身旁的一个工作人员,“千钟怎么还没来?”
“刚通过电话,这就到。”
陈虎分开人群,走到葛萌萌身旁。“葛萌萌女士,我要找你谈谈。”
“现在。
“对,现在。”
这时,三辆奥迪驶来。
“对不起,市领导来了,等剪彩结束后再谈好吗?”葛萌萌抛下陈虎,向下
车的千钟迎去。
四位漂亮的小姐拉起红色的绸带,每隔三米扎着一个红绣球,三位小姐托着
金色的盘子站在绣球前,盘子里有一把银光闪闪的剪子。
乐队奏起迎宾曲,一脸笑容的千钟、珠光宝气的葛萌萌和胖墩墩的经销商各
站在绣球前,千钟居中,葛萌萌在左、经销商在右。市政府、开发商、经销商排
成一线。
俊俏的司仪小姐宣布剪彩仪式开始。三把剪子齐下,三个绣球落到金盘里。
此时爆竹齐鸣,锣鼓喧天。
葛萌萌走到麦克风前,“请市政府领导给用户发钥匙!”
伴着音乐,男大款、女大款排成一排,从千钟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里面是一
套别墅的钥匙,大门、各个房间门,加起来竟十二把。
陈虎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极不平静,他想起拥挤的大杂院……
东倒西歪的低矮平房……四世同堂挤在八九平方米一间屋子里的景象,甚至
想起临刑的赵太极……
陈虎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走到葛萌萌身边,“我必须立即和你谈谈。”
千钟看见了陈虎,但没有打招呼,继续分发钥匙盒。
葛萌萌很不高兴地说:“再等一会儿行不行,等发完了钥匙。”
钥匙发完了,住户们纷纷寻找自己的别墅。
美女宋慧慧等记者跟随用户进到精装修的别墅内采访,千钟和他的随员被请
进娱乐中心休息。
葛萌萌看看手表,对陈虎说:“我就去机场,你等我十分钟收拾一下行李,
我们在候机厅谈吧。”
葛萌萌的秘书,一位英俊的男青年提着一只皮箱走过来。
“老板,该去机场了。”
葛萌萌歉意地看了一眼陈虎说:“陈处长,我们只好在候机厅谈了。”葛萌
萌上了她的别克。
陈虎无奈,上了自己的车。别克在前,切诺基在后,沿快速公路驶向机场。
陈虎紧紧咬住别克不放,仿佛追踪犯人。
到了机场停车场,陈虎把他的车紧靠别克停稳,然后下车,与葛萌萌并肩走
进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
葛萌萌要去排队换座位票,办理行李托运。陈虎拦住说:“这些手续,用不
着依老板亲自办理。”
葛萌萌只好让秘书去办登机手续。陈虎找到两个空位子。
“请坐,葛老板。”
“问什么?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只问一件以前的事。当时你是市委办公厅的干部。你借阅过巨额骗汇案件
的卷宗没有?”
葛萌萌惊诧地反问:“什么案件?”
“就是财政局科长易新私刻国家外汇管理局公章、盗用财政局外汇额度的调
拨单、套汇六千万美元的大案。你当时听过汇报,不会忘记吧。”
“嗅,像是有这件事,不是早结案了嘛,现在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问你借阅过案件的卷宗没有?”
“没有。”
“那么你看看这个。”陈虎从公文包掏出一张复印纸交给葛萌萌。
“这是从检察院的档案室卷宗借阅登记簿复印下来的,你在一九九三年四月
三十日下午借阅了案件卷宗,你在借阅人一栏签上了你的名字。现在想起来了
吗?”
葛萌萌冰冷地说:“既然有我签字,那就是借阅过。三年了,一时想不起来。”
“你当时为什么要借阅案件卷宗?”
“反正不是我自己要去的,具体是哪位领导要什么材料,时间长,记不清了。”
“卷宗里缺了两负,是主犯易新的供词。你见到过没有?”
葛萌萌的脸色刷地苍白,但口气很坚决,“没有,没有啊!”
“只有你一个人借阅过这份卷宗,供词失踪,你怎么解释?”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保管员弄丢了呢!”
扩音器传来机场播音小姐甜润的声音:“飞往香港的班机就要起飞了,请旅
客们登机。”
葛萌萌的秘书拿着座位号跟过来,“老板,该登机了。您进去吧。”葛萌萌
站起来,“对不起,陈处长,我要上飞机了,再见。”“你不说清楚,不能走,
是不是你拿走了易新的供词?”
葛萌萌冷笑说:“陈处长,你有拘捕令吗?我提醒你,你没有拘捕令,你就
侵犯了公民的人身自由!我有港英政府的保护。”
葛萌萌转身离开,走向检票口。
看着葛萌萌远去的背影,陈虎的右拳狠狠砸在自己的左手心上。
陈虎沮丧地走出机场大厅。他突然感到自己可怜,眼睁睁地看着盗窃卷宗供
词的嫌疑犯大摇大摆地登上去香港的飞机,自己完全没有能力阻止她。他心中
狠狠骂了一句,他妈的,又一个涉嫌犯罪的人逃往境外!
通过国际刑警组织中国中心局向香港警方请求协助吗?这是一种办法,但证
据不足,难以发出红色通缉令,淮一切实可行的办法是去香港取证,但目前又
无法分身。葛萌萌,如果是你盗窃了“11.2”案件主犯的供词,你就是跑到天
涯海角,我陈虎也要把你缉拿归案!
陈虎抬头看着蓝天,一架飞机掠过,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飞往香港的飞机。他
妈的,从前罪犯是在地上跑,现在是在天上飞,也许有一天到太空去才能把罪
犯缉拿归案!
陈虎无奈地钻进汽车,经过二十分钟高速公路上的疾驶,进入市区。一个概
念在比车轮速度还快的思维中形成:时下的经济犯罪正在大踏步地与国际接轨,
腐败分子把贪污受贿所得赃款已经并将继续通过各种途径转移到境外!
陈虎来到方浩的办公室,问秘书:“方书记在吗?”
“在里屋,正在与别的同志谈话。”
陈虎看看关得很严的见知道一定是一场重要的谈话,否则门不会关上。
他坐在沙发上等。秘书送过一杯茶放到茶几上,回到座位后拿起内线电话拨
号。
“陈虎同志来了,在外面等呢。”
“请他再等五分钟。”
秘书放下电话。
“方书记请作稍等。”
五分钟后,焦书记的秘书沈石神色忧郁地从里屋出来。他看了陈虎一眼,没
打招呼,走出去。
方浩站在里屋门口说:“陈虎同志,进来吧。”
陈虎进屋,随手关上房门。
“方书记,葛萌萌矢口否认她拿走骗汇案件主犯的供词,我眼睁睁地看着她
上了去香港的飞机。我没有证据,只有让她走。”
方浩沉默不语,眉毛拧在一起,招招手,示意陈虎坐在沙发上。
方浩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很小的黄色葫芦形瓷瓶,倒出六粒救心丹,放在手心
上又倒进嘴里含服。
“方书记,你心脏不好吗?”
“没什么,气的。过一会就熬过去,没事儿。”
“是为葛萌萌的事吗?”
“郝相寿欺骗了组织,打着出去外调的招牌,偷偷去了香港。一直找他,就
是找不到。”
“难道郝相寿听到了什么风声?有人串供?”
方浩拉开门,走到外屋,把秘书刚才给陈虎彻的茶拿进来,放在茶几上,
“这是小刘刚给你彻的吧,不再彻了,省得浪费。不排除走露风声的可能。但对
于做贼心虚的人来说,郝相寿知道你和高检同志一起去H 市,他不用探听风声也
能明白你们去的目的。他想逃的心理是正常的,问题在于我们的同志为什么让郝
相寿介入反贪局的工作?我已把这件事向焦书记汇报了,要求开紧急常委会,谁
在家谁参加,这就要开会了。你不要走,在我这里等。我也许会叫你去说明有关
情况。当然,你要掌握好火候。好,就这样,我现在去开会。”
方浩离开,到隔壁小会议室。
市委常委紧急会议在那里召开。
市长林先汉、市委常委千钟、市委副书记孔祥弟、市委组织部长张广大已经
在座。虽然,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个情况,但大家都沉默着。
林先汉见方浩进来,指着长桌正中的一把椅子说。
“今天的会你是主持,你坐首席吧。”
方浩把椅子往外挪挪,坐在平时开会应该是焦鹏远坐的位置上。
林先汉说:“在家的常委都到齐了。焦书记有事起不回来。他刚才来过电话,
让我们议议,然后听汇报,现在开会吧。今天的市委常委紧急会议是方浩副书
记提出建议,经焦书记批准召开的。议程只有一项,听方浩同志谈我市反腐败
几个具体问题。方浩同志,你主持吧。”
方法打开笔记本摊在桌子上。
常委们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工作笔记本和钢笔。
“我请同志暂时不作记录。因为案件尚在侦查之中,需要保密。”
林光汉首先合上本子,随后大家也都会上本子。
“同志们都已经知道了。发展办主任李浩义是S 省公安厅和检察院来我市先
拘留、后逮捕的。李浩义利用职权和工作之便,介入了H 市投资公司巨额非法集
资诈骗案,问题非常严重,但我们事先竟然毫无觉察,而是由兄弟省市首先发现
的,不能说不是我们工作的失职。我作为分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又兼市纪检书
记首当其冲,应当由我检查。在反腐败这件大事上,我们落在兄弟省市的后面,
这个教训是深刻的。”
千钟不住地喝水,手始终没离开茶杯。
方浩拿起桌上的暖瓶给千钟加水说:“你今天够渴的。”
“反贪局陈虎同志和高检的一位同志专程前往H 市提审了非法集资诈骗主犯
冯艾菊,她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也提审了李浩义。李浩义初步交待,也有揭
发,他的揭发涉及到了市委市政府的重要干部。”
千钟的茶杯在手中微微晃动。方浩眼光一扫看个真切,但话并没有停下。
“由于涉及到谁尚在调查取证当中,我暂时不提他们的名字。但谁做过谁心
里有数。我建议请陈虎同志向同志们汇报,他比我说得清楚,不知道大家的意
见怎么样?”
组织部长张广大瞧瞧林光汉说:“光汉同志,你的意见呢,我觉得听听好。”
千钟放下茶杯,咳了一声。
“对,我赞成方书记的提议,可以请陈虎同志说说嘛。”
其他几位同志也表示同意。
林光汉神色忧郁地说:“可以由陈虎同志讲讲有关情况。方浩同志还有话讲,
等讲完了,再请陈虎来讲。”
“下一个问题是关于原办公厅副处长、现已移居香港的葛萌萌。她有嫌疑盗
窃了巨额骗汇案件主犯的供词,是陈虎同志发现的。详细情况一会儿由陈虎同
志讲吧。下面我要谈一个奇怪的事情。市委办公厅副主任郝相寿已经去了香港。
郝相寿不分管外事,在市委早已拟定的出访计划中并没有郝相寿去香港的安排。
郝相寿去香港是哪一位领导批的?他匆匆去香港的目的是什么?我希望能把这件
事搞清楚。如果在座的哪位同志了解情况,清说明一下。”
林先汉说:“方浩同志,你讲完了么?”
“先讲到这里,想起什么我再补充。”
林光汉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千钟又开始喝水。林先汉干咳了几声:“我们
就先谈郝相寿去香港这件事吧。哪位同志先讲?”
孔祥弟说:“市委办公厅的工作由我分管,但他最近借调到反贪局。我没有
安排他出差,更不知道他去香港,他事先没有和我请示,连口头请示也没有。
我认为郝相寿去香港这很不正常,以出差为名义,私自出境。谁批准的,怎么
办的手续,非常有必要查清,这种行为发生在一个正局级干部身上太不可思议,
完全是无组织无纪律。”
千钟放下茶杯说:“我日常和郝相寿接触不多,我知道他去香港只是昨天才
听说,既然是他私自出境,应该由他个人负全部责任。”
张广大说:“我知道后也很生气,专门问过焦书记,他知道不知道郝相寿去
了香港。焦书记很惊讶,他说事先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只知道他出差。”
林光汉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同志们都表了态,不知道郝相寿出境的事。
既然在座的和焦书记都不知道,那么这件事情的性质就更加严重,怕不仅仅是
简单的目无组织纪律。这件事情一定要追查清楚,焦书记也是这个意见。方浩
同志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还是诸方浩同志谈谈。”
方浩把笔记本翻过一页。
“我已找过公安局和港澳办初步了解了些情况,手续全部是由焦书记的秘书
沈石同志经手办理。显然,这是一次预谋后的行动。我已找沈石同志谈了一次
活,我建议把沈石找来,让他跟大家谈谈。”
千钟谦和地说:“我先请陈虎谈呢,还是先请沈石谈谈。”
“陈虎就在我的办公室,让他先谈也好,也许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内在的联
系。”他拿起内线电话拨号。
“陈虎,你到小会议室向常委汇报工作,这就来。老孔,让沈石来,是不是
由你通知他?”
孔祥弟站起来,走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拨号。
“让沈石到小会议室来,先在门外等着。”
陈虎敲门进来。
“陈虎同志,你简明扼要地向大家汇报关于李浩义案件的调查进展和葛萌萌
的一些情况,坐在这里说吧。”
“谢谢。”
陈虎在椅子上坐好,开始汇报。
沈石来到小会议室门外,见房门紧闭,就坐在过道等候接见的硬长椅上。
他沉重地出了口粗气。
坐在这地方他很不是滋味儿,这是普通上访群众等候领导接见时坐的地方,
他们或可怜兮兮,或忐忑不安,诚惶诚恐地等待着市委领导给他们的悲惨命运以
转机。
沈石多次对在这里挑队坐等的上访者大声呼叫他们的名字,而他们总是对他
的点名充满了感激之情。面对他们,沈石才每每玩味做人上人的得意心态。
而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他,与上访者不同的是,等待他的不是命运的向好的
方向转化,而是电闪雷鸣,雨雪交加。
不断有人从他身前走过,竟没有一个人和他打招呼,在以往这是绝对不可能
的。他尽管只是焦书记的小秘书,到处都是笑脸相迎,对他的失礼就意味着对焦
书记的不敬。
而此刻,他们竟如同取得了共识,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仿佛是看不见的空
气。
沈石心里明白,市委市政府信息传播的速度非常快,显然所有的干部都知道
了是他给郝相寿办的出境手续,于是,他就成了人人逃避惟恐不及的瘟疫。
一个干部倒霉之后受到大家的冷眼相向,他见过的多了,他也照此办理。没
想到今天遭受大家白眼的轮到了他自己。
沈石记住了每个路过他而不打招呼的人的名字,焦书记还没倒,我还是他
的秘书,你们以后休想求我办事!
休想!
但我怎么向常委们解释这件事呢?
为郝相寿办理出境手续的前前后后一幕幕在他脑海里过电影,他要把每个细
节想清楚,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无论如何也要闯过这一关!
房门打开,陈虎走出来说:“请你进去呢。”
沈石强打精神进入小会议室,毕恭毕敬地依次打招呼。
“林市长,孔书记,方书记,我来了。”
孔祥弟没有请沈石坐下,冷冷说:“沈石同志,你把郝主任去香港的事来龙
去脉,向我们说清楚。”
沈石掏出函件送到林光汉前面说:“郝主任拿来他出国的批件,这是我复印
留底的,上面写得很清楚,经市委常委会决定郝相寿同志去香港一周,盖着市
委办公厅的公章。我是负责给首长办理出国手续的,既然有批件,我就给他办
理了全部手续。经过就是这样。”
复印件在常委手中传阅。
张广大瞪着眼睛,“批件上任何领导的签字都没有,难道你看不出毛病?”
沈石委屈地要哭,“有公章呀。再说我怎么能怀疑郝主任,他是我的直接上
级。上级交派的工作我不能不做。”
方浩绷着脸说:“沈石同志,刚才我找你谈过话,你并没有说清楚。郝相寿
在临走前都跟你谈了些什么,你跟大家再说一遍。”
“郝主任确实什么也没有和我说。”
“你能对你的说法负责吗?在组织面前,你要老实。”
“现在就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千钟目光直射沈石,一板一眼地问:“小沈,郝相寿去香港,焦书记事先知
道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向焦书记报告的?”
“焦书记事先不知道。他找郝相寿找不到,问我,我说不是领导批准他去香
港办事去了吗,焦书记才知道。他很生气。经过就是这样。”
千钟厉声逼问:“郝主任去香港,你为什么不向组织汇报?是你办的手续呀!”
“批文写得很清楚,是常委同意他去香港的,我认为常委都知道,也就没有
汇报。要是没经过组织批准,我也不能给他办出境手续呀。”
千钟觉得自己提的两个问题已经为焦书记解脱了责任,心里很得意,他态度
温和些,“那你为什么后来又汇报了呢?”
“我知道焦书记、方书记到处找郝主任,才对焦书记说不是组织同意郝主任
去香港办事的。事先,我绝对不知道郝主任是以出差的名义,暗地里去了香港。
对这一点,我敢以***员的名义向组织保证。”
张广大和方浩小声谈了几句。方浩挥挥手,“你下去吧,把你给郝主任办理
出境手续的前前后后,写个详细的材料交给我。”
四
沈石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写完郝相寿出境的说明后,心烦意乱地处理来信。
桌子上摆着几十封注明焦鹏远书记收或市委书记收之类的信件。他的职责之
一是拆阅和处理这些信件,特别重要的送焦鹏远审阅,一般的都由他批转到有
关单位,就算完事。
一封来自法国的来信引起了他的注意,信封上用中文和法文写着市委书记先
生亲启,又是书记,又是先生,称谓的混乱引起了他的好奇。
沈石自言自语:“又是书记,又是先生,一通乱叫。”
他用剪刀剪开封口,不禁大吃一惊,是一封国外来的举报信。
尊敬的市委书记先生钧鉴:
我是一名旅法中国华侨,在巴黎开设会员制俱乐部,即赌馆为生。大陆的改
革开放和经济繁荣,使我们远离故土的华侨深感扬眉吐气。但是,令人不解的事
也有发生。
近二十天内,一名称市钢铁公司要员的引、奇先生经常出入我和别的几家赌
馆。
据此地报纸说他是前来法国收购公司的大企业家。孙奇先生第一次到我的
赌馆,我出于乡谊,让他赢了五万法郎,并婉转相告以后不要再到这种地方。
但别、先生赌兴反而更盛,每天必到,每赌必输。仅在我的两家赌馆他就
输了二千五百万法郎!我开会员制赌馆,当然是为了赚钱。但我知道,孙先生
作为一名国家公职人员,是输不起这些钱的。
他输掉的是中国人民的血汗,照此下去,他会把刚收购的钢铁厂也很快输
掉。我是一个有良心的华侨,不愿看到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被别、奇大把大把输
掉。
他在我赌馆输的钱我已另行立账,等待你们查证。市委书记先生,请您制
止这种挥霍国家财产的行为。我宁肯不挣钱,也不愿意让我的赌馆供他挥霍,一
掷千金。
但刘、奇先生还有别的赌馆可去,所以我才不惴冒昧致函阁下,请你制止他
的行为。
顺致崇高的敬意!
旅法华侨黄雅兴
这封举报信能转给焦书记吗?沈石对着信纸发愣。当然不能,孙奇要是抖落
出来,必然涉及到焦东方,涉及到我,还会涉及到别的领导同志。我报上去,
焦书记只能下令追查,但他能真心愿意这样做吗?看起来,这件事我只能轨而
不奏,扣下不发;既保护了东方,又保护了我自己,也给焦东方留了面子。
沈石把举报信锁进了保险柜。这封信一定要让焦东方知道。对,给他打电话。
“东方吗?我有急事要见你。”
“那你来吧。”
“现在不行,我下班去吧。”
他挂上电话。
五
下班后,沈石直扑地平线饭店,他把一封信递给焦东方。
“这是一个姓黄的旅法华侨给市委寄来的举报信,你看看吧。”
焦东方看信。
沈石不安地在办公室来回走动。
焦东方不耐烦地申斥:“你踏实会儿好不好,臭毛病,你敢在我老爸面前也
来回转游?”
“不是烦吗。”
“这个写信的华侨,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你开赌馆挣你的钱,还管着谁上你
这儿赌?有病,绝对有病。”
“人家是爱国。”
“好人能开赌馆?又当婊子,又立贞节牌坊,到了外国也改不了老祖宗留下
来的优良传统。”
“这事怎么办?这是写给你爸爸的,要不要送上去?”
“你说呢,给我老爸的信都是作处理的。”
“我送上去,焦书记要是真批准调查,必然会涉及到你和我,也许还会牵涉
到更多的人,所以我暂时扣下了,和你商量。”
焦东方抿嘴一乐,“小沈,你害怕了吧?”
“何副市长死了,李浩义抓起来了,郝主任去了香港,眼下又从法国来了一
封举报信,这~档子事接一档子事,谁不肝儿额。”
“肝儿额有什么用,越是这时候越要冷静,把这封信销毁。”
沈石一听就急了,“不能销毁,特快专递收发室都有登记在册的,又有焦办
的收文章,将来要追查这封信,拿不出来会惹很多麻烦。我把它扣下再说,将
来找个机会再销毁。”
“嗯,就这么办。”
“你赶紧给孙奇打个电话,告诉他别再去姓黄的那儿赌,不能让我们老给他
擦屁股。”
“孙奇去了法国后根本没和我联系过,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这小子真是
忘乎所以,成不了大事。”
“今天市委常委开会,研究郝主任背着组织去香港的事,把我叫去问了一通,
这回事闹大了。”
焦东方跳起来大叫:“郝相寿是混蛋!他去香港,连我都没打声招呼。”
“是呀,他这一走,要是定个叛逃,焦书记就被动了。”
“我老爸纯粹是让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何启章、李浩义、郝相寿、孙奇这群混
蛋加笨蛋给搞被动了。我老爸就是不会用人。”
“你别把我也搭进去呀,我对焦书记可是忠心耿耿。”
焦东方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石一眼。“你先别吹牛,疾风知劲草,板荡见英雄,
到时候你别尿裤子,就算你不软。”
“郝主任在香港住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他还能逃出如来佛的手心,别看反贪局找不到他,我一个电话,那边的朋
友就会乖乖地把他送回来。”
沈石紧张地摆手,“别,别介呀,郝主任回来就麻烦了,他要是什么都说,
我们还不都折了。”
“我才不会让他回来呢,既然他跑走了,就让他享几天清福吧。”
“他是享清福了,我成了替罪羊。”
“小沈,你是不是也想跑?”
沈石心里一哆噱,他真这样想过,但没有办法实施。
“你趁早打消这念头,就算你跑出去,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发一个红色通缉
令,照样把你逮捕归案。你只有一条路,死死抱住我爸的大腿。”
沈石深深叹口气说:“我何尝不想抱焦书记大腿呢,就怕我出点什么闪失,
你爸他不让抱了,说不定会一脚踢开呢,丢卒保车的事我见过多了。”
焦东方拍拍沈石的脑袋,“那就看你的表现峻。”
六
葛萌萌驾车穿越隧道,进入尖沙嘴地区。香港理工大学等建筑从车窗外一闪
而过。
轿车停在日空饭店停车场。葛萌萌下车,进入日空饭店。
葛萌萌进入大堂,她径直朝电梯间走去。回头看没人尾随,便进入电梯。
客房走廊内空无一人。
葛萌萌来到房门前按铃。
门开了,葛萌萌闪身而人。
郝相寿没有给葛萌萌让坐,急切地问:“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葛萌萌冷冷地扫视郝相寿,点上一支烟。
“你跑到香港,肯定使焦书记非常被动。听说开了一次常委会,专门研究你
叛逃的问题。细节不太清楚。”
郝相寿自我解嘲:“香港是中国领土,这怎么能算叛逃?”
葛萌萌反唇相讥:“台湾也是中国领土,照你的逻辑,你去也不算是叛逃了?”
“我也是万般无奈,谁愿意躲到香港遭人白眼。”
“你觉得事态会如何发展?”
“萌萌啊,市委乱了套,李浩义很可能把焦东方、千钟、孙奇和我都抖落出
来。别看他平时气壮如牛,关键时刻根本扛不住。甚至会影响焦书记的地位。
我要不是跑得快,此刻已经在班房里面啦!”
葛萌萌给自己和郝相寿都倒了一杯XO,饮了一小口说:“这就是说,他们这
回是要跟焦书记动真格的啦!”
郝相寿深深叹口气。
“唉!这也是焦书记咎由自取。他居功自傲,旁若无人,我行我素。党内斗
争又那么复杂。我劝过他几次,他总听不进去。历史的经验应当注意麻。如果
你没毛病也就算了,焦书记又浑身是毛病,又一点韬光养晦都不讲,怎么能不
树大招风,不自找倒霉。我根本不想走这条路,但实在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出
此下策。”
“你郝相寿能出来,就算老天有眼,你福大命大,没把你送上法庭,就念阿
弥陀佛吧。”
“话是这样说,心里总不甘心。小葛,现在我落难,大陆是暂时回不去了,
你不会袖手旁观吧。当初,是我把你弄到香港的,旧情总还是要讲的哟?”
葛萌萌用手摸着郝相寿的胡子茬。
“看你没精打采的,振作起来。过去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将来也还是一条
线上的人。告诉你,这回我也差点落到陈虎这小子手里。他一直追我到机场,
追问易新供词的事情,让我顶回去了。”
“什么供词?”
“你忘了,就是骗汇案主犯易新关于三百五十万元交给了一姓何的港商的供
词。是焦东方死活要抽出来,你批了条子,我才去检察院档案室借阅。”
郝相寿拍拍脑门。
“想起来了,三年前的事情,陈虎又抖落老账干什么用?”
葛萌萌不满地看了郝相寿一眼。
“老郝,这里没外人,你在我面前难得糊涂就没劲了。何叔与何启章的关系
很深,与焦东方的关系也很深,照着这份供词追查下去,当时就会把何启章揪
出来,他还能提副市长?把何启章推出来当副市长是你们一致的利益。所以焦
东方非要把易新的供词从卷宗里偷出来。你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我,你怎么会忘
了子呢!”改
郝相寿尴尬地笑笑。
“我真不是装糊涂,来香港后脑子乱七八糟,你猛一提三年前的事,一时记
不起来。不过,不管是何市长还是我,都没亏待你呀,市政府出钱,给你在香
港建立了一个安乐窝。”
葛萌萌甩掉高跟鞋,像猫似的给缩在沙发里说:“市里一出事,香港也不安
全了,况且九七大限快到,咱们得另找地方。”
葛萌萌突然兴奋地从沙发跑到地下。
“我怎么给忘了,咱们找何叔呀!他从咱们手里没少赚钱,我呆在香港也危
险,我们找他想办法!”
郝相寿把酒一饮而尽。
“这个人我知道,他占了黑白两道,很有能量,与焦东方的关系很深。但以
我现在的处境,他能帮忙吗?”
“我看能。倒不是因为他多么仗义,他和我们有共同的利害关系,我们一个
个倒了,他在我市的投资就泡了汤。实在面子不够的话,让东方打~个电话来
就行。”
七
香港午夜的大雨使喧嚣了一整天的繁华街道冷冷清清,一辆黑色沃尔沃轿车
穿越雨幕,停在九龙尖东一座高层大厦门道。身披乳白雨衣的是葛萌萌,她身
旁的男人用雨帽遮住了面部,他正是郝相寿。为了躲避熟人的注意,郝相寿不
得不过起把自己包个严严实实的日子。
此刻,郝相寿最担心的是何叔怎样接待他。今非昔比,现在他已经不是地位
显赫的市委办公厅副主任。乱离人不如丧家犬。他何叔用不着像过去那样巴结
我。我一句话,一张条子,就能让他把肥肉捞进嘴里;现在是求救于他,他会
仍然把我当成显赫的政府官员吗?如果他拒绝,我该怎么办?
不幸之中大幸,是我能安全逃离虎口,一路平安到了香港。葛萌萌还算仗义,
帮我与何叔接上头。但她不仗义也没办法,我们是挂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下车前,郝相寿咳了一声。
“萌萌,你说何叔会用什么规格来接待我?”
“不知道。但何叔同意我们去见他。”
“唉,以前何叔到市委,对我总是点头哈腰,我对他也很照顾,他不会忘了
过去的交情吧?”
“虽说,你已经不是地位显赫的市委办公厅副主任了,你还是做好思想准备,
别计较他对你的态度。”
“过去?”
葛萌萌不耐烦地打断,“老郝,别过去过去的了,你都这份模样了,怎么还
老找你当副主任的感觉?上什么山唱什么歌吧。你现在是求救于他,在人屋檐
下,怎能不低头。老郝,何叔这儿规矩特大,以前我来过,跟进了白公馆似的,
你顺从着点,别找不自在。”
“唉,没想到我郝相寿一念之差,今天落个虎落平阳被狗欺的下场。”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郝相寿还是郝相寿,不同的只是你的身份变了,如果
你总不适应角色的转换,连我也帮不了你。”
郝相寿欲言又止。乖乖下了车。
刚一进入电梯,郝相寿与葛萌萌就被两名陪同的彪形大汉戴上眼罩。
葛萌萌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见何叔,知道这是外人晋见何叔的老规矩,所以
心里还比较踏实。
郝相寿在眼罩蒙上的一刹那,精神几乎崩溃,耻辱感紧紧抓住了他习惯于
居高临下的自尊。
他突然领悟到过去自己之所以强大,强大到让何叔给他擦皮鞋也不会被拒绝,
并非是自己的个人能力,乃是出于政府的授权,有代表政府说话的资格。
如今失去了这种资格,他就什么也不是,如果何叔让他擦皮鞋,他也只能
咽下这口恶气。
郝相寿凭感觉知道电梯在疾速上升,无法判断已经升到多少层。突然,他被
推出电梯,进了另一间电梯,凭感觉他知道电梯又迅速下降,忽然又停下;再次
被推出电梯,进入了又一间高速上升的电梯。经历了失重与超重的反复折腾,郝
相寿已经失去了方位感和时间感,心脏都有点承受不住。
直到他们被领进一个足有二百平方米的大房间,摘下眼罩,郝相寿的心跳才
趋于平静。
房间灯光很暗,空无一物,只有墙角有一张特大的老板台,一盏绿色的台灯,
依稀可见灯影下有个模糊的脑袋。
绿色台灯下清晰传来经功放器传来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就像在身边说话一
样。
“欢迎。郝先生,葛女士,请坐。”
黑影里有人搬过两把椅子。郝相寿和葛萌萌坐下。
两个男人分别解除了郝葛的眼罩。
“郝先生,你来的目的我已经清楚,不必再讲。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
会给你保护。”
“我愿意听听你的条件,只要不是让当特务。”
“你还没有放下你的官僚架子,这是我最为你担心的。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请你牢牢记住这点。我的条件很简单,从今天以后,市委办公厅副主任郝相寿
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你是另一个人,一个绝对服从我的人。”
“就这个条件?”
“对,很简单,你接受吗?”
“我接受这个条件。”
“那很好。大陆你是回不去了,香港对于你也不安全,美国也不适合你。国
际刑警组织中国中心局会对你发出红色通缉令,使你无处躲藏。你去拉美。护
照、汽车驾照、出生证等全部材料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当然是新的名字,新
的国籍。你要习惯新的身份,否则你将无法生存。一旦你试图重新当郝相寿,
你就活到了头。”
“我明白。谢谢你,何先生。”
“不用谢我,这是生意的一部分。忘记你妻子,忘记你的孩子,忘记你的家
庭,忘记你大陆的一切,绝对不许往大陆打电话,不许和任何人接触。如果你
做不到,现在回大陆投案自首,还来得及。”
妻子是著名的企业家,她对我的事情并不知情,我这一跑,肯定毁了她的前
程,毁了她的事业;而她从一个插队知青干到现在是多么不容易!
此生此世再也不能见面,甚至不能打电话,生离真是比死别还要残忍百倍。
郝相寿流出了热泪,饶恕我吧,爱妻!还有刚上初中的推一的儿子,他天资
聪明,偏偏体质柔弱,他怎么能接受有一个叛逃的父亲的现实,原谅我吧,儿
子,有一天我要把你接到美国读书。
母亲,父亲,你们二老南征北战,功勋卓著,受人尊敬,曾经因我这么有
出息的儿子而自豪,每当老战友说您是“将门出虎子”时,您就暗暗地笑。
但从今后,您二老将长期蒙受有一个叛逃者儿子的耻辱。不孝的儿子不能给
您二老送终了。
我的事业,我的理想,我的经天纬地之材,我熟读的马列主义经典著作和西
方现代政治学著作,在拉丁美洲的丛林里还有什么用!
今后我只是一只丧家犬,我怎么会落到今天!
他忽地想起了情人邵玉华,她青春的肌体给了他无限的安慰,一妻一妾的日
子充满了浪漫的情怀。而现在竞沦落到抛妻舍妾的地步。
对,我应该给玉华打个电话,管你何叔批准还是不批准,想办法把玉华弄
出国,她手里还有我们共同所有的信用卡呢!
葛萌萌轻轻捅了他一下,他从悔恨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我会照您的要求去做,先生。”
“这很好。现在你可以接一个最后从大陆打来的电话。”
郝相寿急切地接过彪形大汉递过的无绳电话。何叔在五十米外拿起另一个电
话监听。
“我是郝相寿,你是谁?”
“我是东方。我首先祝贺你获得了新的身份。”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产‘
“不然,你不会接到这个电话。你这一跑,事先连我也不知道,搞得大家都
很被动。事已至此,再抱怨你也没有用了。你要立刻做一件事,给市委写一封
信,该写的你都写出来,能承担的你都担起来,怎么措词,你心里有数。写完
后交给何叔,你就能拿到你的新身份,离开香港。”
“好吧,我马上写。”
“你走了也好,反正我在海外需要人。多亏了何叔拔刀相助。以后何叔是你
的家长,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记住了。”
“至于你的家庭和孩子,我会尽力帮他们,你放心吧,你不要给我打电话。
就这样吧。”
电话挂断。彪形大汉从怔怔发呆的郝相寿手中拿走电话。
“送客。”
绿色的台灯熄灭,大屋内漆黑一团。
郝相寿和葛萌萌重又被戴上黑色眼罩,带出房间,上了电梯。又经历了一番
高速电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反复折腾,到了大厅,走出大厦。
葛萌萌坐到黑色沃尔沃司机座上,郝相寿坐在她旁边。雨下得更大,所有的
建筑都消失在雨幕后面。沃尔沃小心地进入雨幕。葛萌萌伤感地说:“台风要
登陆了。”
汽车驶入海底隧道,朝香港驶去。
雨已经停了,郝相寿仁立海边石头上,面向大海,心潮汹涌。
葛萌萌离他有十几米远。
海边空无一人,非常寂静。
郝相寿突然举起双拳咆哮:“我去拉美干什么?去种甘蔗,还是摘咖啡豆。”
葛萌萌沉默不语。
“我成了一条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的儿子,他刚上初中啊,在国际数
学奥林匹克大赛名列前三名,还有我的夫人,著名企业家,我永远也不能见他
们的面了,我把他们毁了!毁啦!姓何的,你这个流氓!混蛋!”
葛萌萌走到郝相寿身旁,“你骂吧,反正这儿谁也没有。”
郝相寿抓住了葛萌萌的胸襟大叫:“你告诉姓何的那个流氓,还有焦东方那
个混蛋!我不去拉美!不去!他们想一脚踢开我,做梦!我才不会听他们摆布!”
“那你想怎么办?申请政治避难?别忘了,你是贪污分子,是刑事罪犯,任
何国家也不会收留你。”
“我才不要他们收留!我是谁?我是郝相寿!市委办公厅的副主任!掌握大
量材料,有详细的材料,我要举行记者招待会!我要公布我知道的一切!市委
市政府,从焦书记到一般的处长,谁的材料不在我手里!我看过何启章的黑皮
本,那里面
“那能为你换来什么?材料被人利用完了,等待你的还是监狱!”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不甘心?那好,你回去,说不定市委会给你开个欢迎会呢。”
“你别幸灾乐祸,树倒猢狲散,你的下场也不见得比我多妙。”
“所以我们才要同舟共济呀。”
郝相寿失去了强撑自己的力量,蹲下来,失声痛哭。
葛萌萌缩着脖子说:“我们回去吧,台风来了,不是好玩的。”
第二十一章争地皮多头纠纷假婚约三方签字
王耀祖站在窗前,眺望远处林立的楼群。香港媒体对何启章之死的广泛报道
使他非常狼狈,许多报纸指名道姓说他行贿大陆官员。丑闻传出后他的股票猛
跌,公司董事要求他作出解释。
女秘书进来。
“董事们到齐,他们看上去一个个都很着急。”
“知道,立即开会。”十几名董事围坐在长会议桌周围,个个面色严峻。
王耀祖神情沮丧地说:“关于本公司在五彩广场的项目,最近媒体报道了许
多,其中有许多不真实和夸大其词的地方。现在,我愿意回答诸位的质询。”
“五彩广场事件的曝光,是否与副市长何启章先生之死有什么联系?”
“没什么联系吧,曝光是美国商人投诉到国际仲裁机构造成的。”
“美国商人国际仲裁机构请求仲裁,是否因为市政府不合作造成的?这方面
媒体报道了很多,请你作个详细说明。”
王耀祖拿出一幅地图钉在墙上,用一根木棍指点着解说:“五彩广场地处繁
华商业区,增值潜力极大。但在我买下这块地皮的使用权之前,美国一家快餐店
在这个黄金角已经开业三年了,快餐店与市政府签了五十年的合同。我买下的这
块地皮包括快餐店的位置。不拆除快餐店,五彩广场在整体设计和施工上都有困
难,所以尽管我知道这里有麻烦,市政府也知道有麻烦,但我与市政府双方还是
签署了包括快餐店所在位置的购买土地使用权的协议。何启章先生、千钟先生为
我们承担着与美国快餐店撕毁合同的风险。市政府答应再拨一块更好的位置给美
国快餐店使用,但美国快餐店以已签署了五十年合同为由拒绝搬迁,所以我们迟
迟不能动工。由于动工遥遥无期,我只好把五彩广场的土地使用权转让给美国环
球旅游公司。环球公司发现了快餐店不能拆除后,就告我欺骗了他们。现在的情
况是美国快餐店到国际仲裁机构控告市政府违反合同,美国环球公司到香港控告
我们在签订土地转用权合同时隐瞒了真相,情况就是这样。”
“您使我们的公司蒙受了信誉上的损失。而且,您花在市政府的公关费用高
达五千多万,对这双重的损失,您该负什么责任呢?”
“大陆正在反腐败,如果您使我们的公司牵涉到腐败案件中,行贿丑闻被报
界揭露,公司的股票受到重大打击,股东们的利益受到极大损失,请问您怎样
应付这种险恶的局面呢?”
王耀祖擦汗,不知所措地说:“作为董事局主席,我会尽可能地解决五彩广
场的遗留问题。不过,这不是我们单方面努力能够奏效的,关键要看市政府对
五彩广场采取什么立场。请诸位放心,我会尽快与主管城建的千钟先生联系。”
奥迪轿车行驶在街道上。
千钟用手机接王耀祖从香港打来的电话。听了一会儿,千钟发了脾气,“王
老板,我的王老板,你使我很被动。你把五彩广场的使用权私下转让给美国环
球旅游公司,连个招呼也没打。现在闹成了连环官司,你还问我怎么办,我要
问你怎么办呢!”
王耀祖央求说:“这个时候我们更要同舟共济呀,千助理,你要体谅我王耀
祖的苦衷呀,关键是让美国快餐店撤诉,并答应搬迁。我希望市政府能拨给他们
一块他们认为满意的地方,那一切症结就迎刃而解了。”
“你说得那么容易,美国快餐店有合同在手,他不搬,我有什么办法。你们
这些人就知道赚钱,一点也不考虑政治影响。就这样吧,林市长召开会议,马
上议论这件事。有什么结果。我再通知你。”
千钟关闭手机。
看了一眼汇编小册子的标题,林光汉市长的脑袋轰地炸开。
伍彩广场事件引起的国际风波资料汇编撒在市长办公室的大写字台上。这是
由中国内参记者收集整理的小册子,送给中央及有关部委领导审阅。虽然不厚,
但在林先汉的眼里它却比原子弹有更大的杀伤力,因为五彩广场的几个重要批
件,都有他的“同意”和签字。
林先汉看目录:
——香港报刊发表的有关五彩广场的文章辑要
——台湾报刊发表的有关五彩广场的文章辑要
——美国报刊发表的有关五彩广场事件的文章辑要
——台、港、澳人士对五彩广场事件的看法
——几点建议
林先汉边看边在他认为要点的地方画红线,用了两个小时看完了小册子,全
身出了一层透汗。总算理清了被海外报刊炒得火爆的五彩广场事件的来龙去脉。
首先发难的是美国一家快餐公司,它向国际仲裁机构指控中方违反合同,把
中美双方以法律合同文本确认由美国快餐公司租用五十年的地皮又卖给了新加
坡籍香港商人王耀祖。
而王耀祖无力开发,又企图转手卖给一家美国公司。欲图购买五彩广场地皮
并准备投资开发的美商见在规划范围内还有一家仍在营业的美国快餐店,提出
必须拆除这家快餐店。
王耀祖与美快餐店几次关于拆除快餐店的谈判没有取得成功。美国快餐店与
市政府交涉所得到的答复是,当初签定五彩广场开发协议时土地的新的拥有者负
责与快餐店协商拆除或改建事项,应找王耀祖协商。
于是,美国快餐店投诉市政府违反合同,告到了国际仲裁机构,于是引发了
市政府一美国快餐店一王耀祖一美商之间的多头商战和法律之争。
香港、台湾、新加坡、美国的许多报刊竞相报道这一场国际官司。
美国快餐店至今仍屹立在五彩广场的一角,但周围的建筑都已拆除。由于
快餐店不拆除,整个的广场建筑不能施工,造成土地闲置,市民们虽然不了解
内幕,但对土地长期闲置也不时有抱怨之声。
拆迁区内的一些干部和市民,包括几名副部长,投信向上级反映了这一情
况。
王耀祖疲于奔命,多边协调,但他控制不了媒介,致使五彩广场事件升温,
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港台报刊直言不讳地说:“可以想见,在违约的背后,
一定有肮脏的交易,大陆某些手握重权的干部走上腐败之路,但搬起石头砸了
自己的脚。”
内参记者在几点建议中说,应组织力量,追查这一造成不良影响的事件,是
否有腐败分子作案,避免此类“一女嫁二夫”的事件再次发生。
林光汉合上小册子。他从来不吸烟,此刻却走到秘书旁边,要了两支烟,坐
在写字台前闷头抽。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市委市政府怪事层出不穷,先是副市长何启章自杀,
然后是发展办主任李浩义被捕,接着是郝相寿叛逃,又发生了五彩广场的国际官
司,以后的事情还难以预料,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丑闻。
五彩广场事件刚一发生,市委常委就开会研究,责成当初参与谈判的千钟负
责善后,显然,他没做好这项工作。
林先汉拿起内线电话。
“千钟同志,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很快,脸色青绿的千钟进来。
林先汉把小册子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千钟。
“这本(五彩广场事件引起的国际风波资料汇编胁先拿去看,市委只有两本,
另一本在焦书记手里。我建议每个常委复印一册。千钟同志,五彩广场的事,我
有责任,你也有责任。你是谈判全过程的指挥,主管我市城建,你我都应该很好
反思。这件事做得不漂亮,简直是糟透了!当初,我对一个女儿许给两个婆家就
觉得有问题,问过你,你还记得吧?”
千钟翻看资料,没有抬起头。
“我记不太清楚。但我向你汇报过,而且最后签字的是你。我只做了一些具
体工作而已。”
“你记不住没关系,市委会议记录上有。现在我并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也希
望你不要推脱。当初我问你,美国快餐店不拆,你怎么办?你说,这由王耀祖
出面协商,由他与美国快餐店达成谅解,还说可以找一块更好的地皮给快餐店。
但结果怎么样,王耀祖的协商失败了,快餐店告了我们一状。千钟同志,这件
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千钟无奈苦笑说:“又能怎么办?美国快餐店坚持不拆,只好把五彩广场缩
小,让出地方,咱们认输罢啦。”
“但美国环球旅游公司能同意吗?不占快餐店,那块地皮就缺少一个临街的
小角,它还有什么价值?还剩下多少面积?而且必然王耀祖又会出来和我们打
官司,因为签的合同包括快餐店的地皮在内。”
“林市长,那你说怎么办?拆,拆不掉;留,又影响全局,我没有更好的办
法。你是市长,批准文本是你签的字,大主意,你拿吧。如果我有错,大不了
我引咎辞职。”
“千钟同志,你这是研究工作的态度吗?你先把材料拿回去看,我们开个会,
集体讨论,拿出个办法来。”
千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扭回头说:“林市长,你是否跟焦书记汇
报一下?因为王耀祖不是我的关系,是焦书记的儿子焦东方介绍过来的。关于
王耀祖,我了解的不多,详细情况还要问问焦东方才知道。”
林光汉完全明白千钟抛下这句话的含义:你要追查五彩广场吗?那你就去查
焦东方,你实际是查焦书记!
他闷头抽起了要来的第二支烟,呛得连连咳嗽。是呀,焦东方插手市里的事
情太多,投鼠忌器,这样查下去将把焦书记置于何地呢?
上任市长以来,他常常感到自己处于两难的境地。
难就难在焦书记的某些做法与中央的意见并不一致,为此他深深地苦恼,
五彩广场就是其中的一件。林光汉向焦鹏远建议此事应征求中央的意见,但焦鹏
远强调城市改造是市政府权限范围内的事,根本不用上报,结果捅了这么大的一
个娄子。
现在,承担责任的只能是市长,他不能推到焦鹏远身上。以往,每当中央
的一些同志来市里检查工作,即使不需要焦鹏远在场,他也总请市委书记出席,
他不愿意让焦鹏远感到他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对此焦鹏远很满意。
机关里有的同志说怪话,“焦书记仍是市长、书记一人挑”,传到林先汉的
耳朵里,他也不生气,甚至赞许、认同这种看法,这至少证明他没有向上爬的野
心。
为侦查木箱事件,焦小玉走访了市委市政府许多部门。她来到行政处的处长
办公室。
“钱处长,你好。”
钱处长笑脸相迎,‘焦小玉,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请坐。“
“我来了解点情况,有人说从市委搬走了几十个木箱子
钱处长故作糊涂岔开,“你叔叔身体好吧?很长时间没听他作报告了,讲话
不用稿,精彩,精彩之极啊!”
“钱处长,搬出市委的物品要有你的批条……”
钱处长打哈哈说:“那些芝麻大的事,今天天气真好呀,想上哪儿玩几天?
我派车。”
焦小玉不悦地说:“钱处长,我是来谈工作的。请你配合。”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个会,改日再谈,改日再谈。”
“你是不是下逐客令呀。”
“你是焦书记的侄女,请还请不到呢,改日我去拜访,今天真失礼了,对不
起,对不起。”
从行政处出来,焦小玉又推开了办公厅的门。她说明了来意后,接待她的干
部沉默了半天才说:“焦小玉同志,市委的大门,磨破了你几双鞋?”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我是找你来了解情况的。”
“这门坎,我每天上下班,进进出出二十年了,磨破的鞋少说也有一百多双
吧。等你磨了十双鞋底,你再来找我,好吗?”
另一个干部说:“对不起,你提的问题我们根本不清楚,我可以向你提个建
议吗?”
“请”
“这个建议很简单,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焦小玉站在陈虎面前,仿佛自己犯了错误。“木箱事件的调查不太顺利,我
询问了十几个人,有的说看见搬运工往外搬箱子,但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有
的干脆说不知道,显然,知情者是有意回避。”
陈虎摸着刀疤沉思说:“这不奇怪,既然涉及到了焦东方,一般干部不能不
有所顾虑,因为他是焦书记的儿子。我们去找赵五州,他是装运木箱的卡车司
机,或许会提供一些线索。”
焦小玉犯起了嘀咕:“找赵五州?你一个人去吧。”
“怎么了?”
焦小玉脸一红。
“那天我离开你家打的,那辆出租就是赵五州的。那天我太狼狈了,还有,
他也看见你了。”
陈虎笑起来,“你真应了赵五州爱说的冤家路窄了。栽面儿就栽面儿吧,人
生哪能不栽几回面儿呢。去赵五州家。”
陈虎驾车,焦小玉坐在旁边。但他与她都再也找不回往昔坐在一起的松弛感
觉,彼此都有些尴尬。
“你回家住了吗?”
“陈虎,以后请不要谈这些私人问题。”
陈虎挠挠刀疤,“这也是工作,回家住好,与你哥哥的关系千万不要搞僵,
这对办案有好处。”
焦小玉沉默不语。
“我们的侦查往往就在这言谈笑语之间。关系越松弛,对侦查越有利。你哥
送你的桑塔纳呢?”
“没开。”
“开还是照样开,不要引起焦东方的警觉。”
这是一所很深的大杂院,东倒西歪的自建小厨房、杂物棚,堵塞了本来就很
窄的过道。
办理赵五州之父杀人案时陈虎来过这里,一年过去了,这里没有丝毫改变,
还是那样拥挤和混乱。
赵五州的家虽然还是当年那间房子,陈虎一进去就觉得比过去宽了一些。原
来,赵五州的父亲被执行死刑后,母亲因悲而病,很快地离开人间。赵太极的
大写字台不见了,于是这间小屋因少了两口人而变得能让人有个落脚的地方。
赵五州对两位不速之客让茶让烟,非常热情。
“我知道你们要谈的事不让别人知道。所以我把老婆孩子打发出去了。”
“你倒真聪明。”
赵五州爽朗地一笑。
“你们找人,除了调查,还能有什么好事?”
焦小玉调皮一笑说:“有人还钱,还不是好事?陈虎同志是还钱来的,上次
的饭钱。”
焦小玉掏出两张百元钞,塞进赵五州的手里。
陈虎没有想到焦小玉会掏出二百元来,来之前焦小玉也没有提起。现在阻止,
反而会发生误会。
“对,对,这是我们上次在小饭馆一起吃饭的钱,怎么能让你付款呢,这钱
你一定要收下。”
赵五州把钱在手里掂掂说:“这么说,咱们之间连一顿饭的交情也没有了?”
陈虎见赵五州不悦,赶紧说:“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有纪律;没有交情,我
们能上你家来吗?”
“那好,我也别破坏了你们的纪律。这一壶茶,饭馆五块,我算两块,付钱
吧。”
焦小玉被赵五州的幽默逗得抿嘴一乐。
“加水不要钱。说吧,陈处长,找我有什么事?”
“打听点事,你怎么又开出租,又开起卡车来了?”
‘嘿,邪门,你们反贪局盯上我了怎么的?连开卡车你们都知道!嗅,对了,
焦小姐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是呀,我们知道,倒不是盯上了你。我们还知道你往火车站货运场运送过
一车木箱子,这些木箱后来装进了集装箱。有这件事吗,五州同志?”
赵五州一拍大腿说:“好嘛,你们这种朋友交不得,是不是连我跟老婆一礼
拜练几回活体都知道?太邪啦!”
焦小玉装作没有听见赵五州这句粗话,扭回头去。
陈虎觉得赵五州真的被搞糊涂了,便解释说:“五州同志,别紧张,我们只
是找你了解情况,与你没什么关系。”
“与我能有什么关系?咱不就是一个车夫吗。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想了解木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那我得好好想想,由出租车队调到大车队,天天拉木箱子、铁箱子,你们
慢慢喝,我慢慢想想。”
运木箱的前后他记得很清楚,用不着想,他想的是:如果实话实说会不会砸
了自己的饭碗?
一个搬运工在楼道拐弯时箱子碰到墙角,摔落地上。当时焦东方的卫士杨可
与赵五州聊天,见箱子摔落,杨可一拳把搬运工击倒。
“你活腻味了!摔坏一件,你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赵师傅,你那里有什么工
具,找一个来撬开钉子。”
赵五州从卡车工具箱找来特大螺丝刀交给杨可。搬运工吓得蹲在地上打哆喀。
“要是摔坏一件,我剥你的皮,抽作的筋厂。”
赵五州撬开木箱盖子,里面填塞许多碎纸条。杨可拨开纸条,露出了一件西
洋古钟。杨可拿出古钟放在地上查看,外观没有受伤。他又从纸条中拿出一件黄
金铸成的古城堡,金光灿灿,也没有损伤。
赵五州看着古城堡说:“真漂亮,是镀金的吧?”
“纯金打造!赵师傅。这要是碰坏半点,连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焦东方走过来,见状大惊,怒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杨可指着瑟瑟发抖的搬运工说:“这小子把箱子摔到地上,我打开盖,看看
坏了没有。要是坏个一星半点,我剥了他的皮!”
“到底坏了没有?”
“这两件没坏,不知底下的坏了没有?”
焦东方警觉地看看周围。
“不要拿出来查了,赶快装回去!”
赵五州帮着杨可把西洋古钟和金城堡装回木箱,钉好盖子。
焦东方一脚朝搬运工的脑袋踢去,搬运工像面袋子似的倒在地上,失去了知
觉。
“把他拖到地下室,关他三天再说。快装车。”
焦东方拍着赵五州肩膀。
“赵师傅,你什么也没看见吧?”
赵五州心里咯旺一下,但反应敏捷。
“我是什么也没看见呀!”
“你这就找着感觉了,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看着点搬运工,别再摔坏
箱子。”
“是,老板。”
这些事情告诉陈虎吗?每个月三千元的收入不是到哪儿都能找到的,况且时
不时地有红包呢!
赵五州盯着陈虎的眼睛说:“陈处长,你们是吃皇粮的,旱涝保收。我是在
老板手下当差,今天让我滚蛋,就拖不到明天早上。我们老板是谁你也知道,
跺脚四城乱颤的主儿,焦书记的公子。我要实话实说,每月三千块的收入立马
没戏不说,搞不好连小命都得赔进去。你让我怎么办呢?”
“赵五州同志,我特理解你的心情,句句都是实话。砸饭碗的事,谁也得有
顾虑。但我能保证一点,绝对为你保密,不让任何人知道你对我们说了些什么。”
赵五州鼻子吟了一声说:“你以为我是睡凉炕的傻小子?你保得住密吗?焦
书记是你的上级,你能不汇报?就算你够不上焦书记,小处长见市委书记大人怕
也不是那么容易,但你要向你的上级汇报呀,你的上级要向他的上级汇报,跟踢
球似的三脚两脚就踢到了焦书记脚下,他是为我保密还是为他儿子保命?这是明
摆着我活得不耐烦呀!再者,官官相护的事多啦,说不定球还没踢到焦书记脚下,
半路杀出个拍马屁的官来,为了向上级邀功,先把我打个栽赃陷害好人,说不定
连体处长的小帽子也让人家摘走。我找谁去呀?得啦,陈处长,就算我这回对不
起您,让您白跑一趟,谁让咱们撞上个硬主儿呢!”
陈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看上去的歪理却真实地揭出了腐败的根蒂,打击
报复屡见不鲜,腐败分子在他们手中的权力没有被剥夺之前,一定会全力运用权
力掩盖罪证,打击好人。但不把罪证落实,又不可能剥夺他们手中的权力。抽象
的真理在严酷的现实中变成了悖论。权力本来是保护人民的,在腐败分子手中变
成了伤害人民的利器。
想到这里,陈虎从板凳上站起来说:“五州同志,你说的并非全无道理,有
些确实是现实。但我们能让腐败分子利用权力的保护长期逍遥下去吗?今天麻
烦你啦,害得你把嫂子赶到了大街上。再见。至于两块钱茶钱,下回再付吧。”
赵五州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得,陈处长,这回是我对不起您啦。”
赵五州把陈虎和焦小玉送出大杂院。
陈虎和焦小玉来到停在胡同口的切诺基前,焦小玉努着小嘴说:“你就这么
放弃了?”
“上车。”
汽车驶出胡同,陈虎说:“你让我怎么说服他?他说的许多是事实,连我都
说服不了自己。他砸了饭碗,你能给他找一个月收入三千块的工作?咱俩工资
全给他,刚够他半个月的。涉及到你宝贝哥哥,谁不害怕?我再逼赵五州,他
也不会说。”
“那你这么半途而废?”
“当然不。赵五州嘴上说不说,其实还是给我们说了一些,至少证明木箱子
里装的东西很重要,并且与焦东方有直接关系,所以他才顾虑重重。”
“干脆,我直接找焦东方,面对面接触。”
陈虎看着焦小玉的侧脸。
“可以接触,但要有出奇制胜的韬略,让我好好琢磨琢磨。”
焦小玉沉默了。从到市委进行木箱事件调查碰壁到赵五州由于顾虑坚不吐实,
她深深领略到了什么叫权力的威慑力,它是一把横在他人脖子上的利刃,随时
能割断人的喉咙,正因为如此,腐败分子才能横行无忌吧?不受监督的权力就
是一头的恶的魔鬼。而自己险些成了魔鬼的一部分。
汽车在沉默中驶向易新的妻子张芝兰的家。
几天以前,当焦小玉着手对木箱事件调查的同时,陈虎对张芝兰的经济状况
作了周密的调查,发现易新被执行死刑后她的生活并没有降低水平,新购置了二
十九时彩电和一架星海牌钢琴,而且在业余时间做股票生意,证券交易所电脑显
示她的股票资金卡上有二十万元资金;其中有十五万已经购置了上海交易所的各
种股票。
以她一个幼儿园教师的收入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多钱的。陈虎曾经怀疑是否当
年追缴易新赃款时有所疏漏,但他再次借阅“11.2”卷宗查看,否定了这种想法,
当时对她家搜查得很彻底,那么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呢?
今晚要去揭开这个谜。
张芝兰是不久前迁来新居的,从前是两居室,现在是三居室。
焦小玉端详着手中的张芝兰走进追悼会会场的相片问:“张芝兰还没结婚吗?”
“没有。”
“丈夫被枪毙三年了,她怎么还没结婚?”
“你问我,我问谁去呀?”
“女人这辈子要是嫁错了人也真够窝心的。”
“当时易新是财政局的科长,张芝兰不能说是嫁错人。人是会变的呀。”
“你呢,你会不会变?”
“我对自己还有点把握。”
“难说。等你将来官做大了,说不定也贪污、腐化、搞女人。”
“那你绝对踏实了。干我们这行的,案子办得越漂亮,得罪的人就越多,官
也只好越做越小。这样的人多了。”
切诺基在张芝兰的楼外停下。
焦小玉敲开了房门。出来的女人是张芝兰。
“你们找谁?”
焦小玉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说:“我们是反贪局的,你是张芝兰同志吧?”
“我是。”
“我们找你核实几个问题,可以进去谈吗?”
张芝兰犹豫了一下,闪开身。
“请进。”
客厅里铺着地毯,焦小玉和陈虎脱下皮鞋,换上拖鞋。
“请坐。这位是陈处长吧?我们以前见过。”
“谢谢你还记得我,我是陈虎。”
张芝兰阴阳怪气地一笑说:“我怎么会忘记你呢,陈处长。当年,是你带着
人搜查我家的,连面袋子都倒了出来。”
“对不起,那是公务。”
“易新死了快三年了,你们找我还有什么事?”
陈虎示意焦小玉先谈。
“芝兰同志,我们是想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当初你家是两居室,现在怎么
成了三居室?”
“这个你也管?房子是新换的,我嫌原先的房子丧气,邻居又都知道易新的
事情,所以换了房。原来虽然是两间,但是地段好,就换了这三间,怎么,这
也犯法?”
“你别误会,随便问问。据我们了解,你换房子,是何副市长帮了忙,你现
在的三居室的产权是市政府的。我说得不错吧?”
张芝兰语塞,忽然掉下眼泪。
“我多一间房子,你们也生气。何副市长见易新死后,我们孤儿寡母可怜,
就帮助调房,增加了一间。你们千万不能收回去呀!求求你们,放过我们母子
吧!”
“你别紧张,我们又不是管房子。既然是何副市长安排的,肯定他有他的道
理。”
张芝兰擦干眼泪。
“是呀,何副市长是个大好人。一般的领导,人死了,又是被枪毙的,谁还
管你。但何副市长没有忘记我们娘儿俩,怎么好人就不长寿呢!”
“芝兰同志,你去参加了何副市长的追悼会,是抱什么目的去的呀?”
“当然是缅怀老上级。怎么,这也犯法吗?你们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活人放屁!”
陈虎见张芝兰要耍无赖,拿出了他的杀手银。
“张芝兰,你的实际拥有的财产,与你的收入不相符合,你能说出你的财产
的来源吗?”
张芝兰面色陡地苍白,神情慌乱,无可答对。
陈虎故意说:“我怀疑,当初搜缴易新的非法所得,有所遗褥,你要如实地
讲。”
张芝兰的眼泪又刷刷地掉下来。
“冤枉呀!实在是冤枉!当初你们把什么都拿走了,我还能剩下什么?”
焦小玉直击要害,“那你解释清楚,你投入股市的二十万块钱,是从什么地
方来的?”
张芝兰吓得止住泪水,呜咽起来,“好吧,我就全告诉你们,要不你们还以
为我是贪污犯呢。二十万块钱,是何副市长给的,他答应说,易新生前帮助过一
个朋友发了财,那个朋友想报答易新,答应给我三十五万,由何副市长转交给我。
何副市长一死,我想那十五万就没指望了。那天我去追悼会,问何可待知道不知
道有这么一个人,我想打听出地址,去找他要那十五万块钱,何可待说他没听说
有这么一个人。”
“副市长转交给你的二十万块钱,是什么时候?”
“是易新死了一年之后吧。”
“他还给过你钱吗?”
“没有,就那么一次。何副市长说,易新的朋友资金周转过来之后,会再给
我十五万,但嘱咐我不要去催,也不要跟别人讲。所以我也一直不好意思追。
何副市长突然一死,我才慌了神,想趁追悼会的机会问问何可待,可惜他不知
道。”
“何副市长提起过易新朋友的名字吗?”
“他只说姓刘,但没说叫什么。”
陈虎丢给焦小玉一个眼色。站起来说:“好吧,给你添麻烦了,张芝兰同志。
我们告辞,以后有事再找你。”
张芝兰拉住焦小玉的手,可怜巴巴地说:“你们先别走,这二十万块钱是我
们娘儿俩的命根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陈虎温和地说:“现在你说出了钱的来源,至少证明了两点,第一,这笔钱
不是当年易新的赃款;第二,更不是你贪污。根据我国法律,私人馈赠,只要没
有损害国家利益,就是正当行为。至于易新朋友经何副市长转赠的二十万元究竟
是什么性质,由于我们不了解情况,也提不出什么具体的看法。谢谢你,再见。”
离开张芝兰家,他们回到车上坐好。
焦小玉疑虑地说:“我看根本不存在什么易新的朋友转赠,钱可能是何副市
长给的,假托一个朋友的名义而已。何副市长是不忘老部下,很慷慨呀!够讲
义气的。”
“我同意你的看法,不存在什么易新的朋友。我在想,何启章答应给张芝兰
的三十五万,恰恰是没有着落的三百五十万赃款的十分之一,这不会是巧合吧?
在何副市长的慷慨和仗义后面,一定隐藏着一笔交易!”
焦东方温柔地推了推睡在双人床上的田聪颖。她还沉浸在做爱给她带来的浪
漫的激情梦幻里。
“小颖,我回家一趟,你好好睡吧。”
田聪颖翻了个身说:“我老不回宿舍去住,同学们快把我开除了。”
“我的饭店就是你的家。半夜你要饿了,打个电话,让餐厅把饭给你送上来。
住在这儿多方便,非回八个人一屋的宿舍。”
焦东方俯身吻田聪颖,转身离开。
“做个美梦。”
焦东方在地平线饭店门口上了奔驰。
杨可驾车驶离。
“老地方吗?总裁”
“对,老地方。”
“大哥,你跟唱戏的赶场似的,身体受得了吗?”
焦东方经笑一声:“你听说过兼收并蓄这个词吗?女人别看像包子似的皮儿
不一样馅一样,其实,一个女人一个味儿。”
“我懂,您是一道席上又上川菜又上粤菜,全不耽误。”
“你认为我真喜欢蒋月秀?她和田聪颖根本没法儿比。我是让何可待难受,
占有敌人的情人这是一种人生难得的快乐。知道三国时候的曹操吗?”
“曹操谁不知道。”
“曹操就有这个爱好,攻下城地后,定要把敌国首领的老婆拿来睡觉,以泄
心中之恨。”
杨可嘿嘿笑起来,“跟女人睡觉都爱呀爱呀的,照您这么说,还有带着恨和
女人睡觉的?”
“太多了,一点也不新鲜。”
“那您又恨上谁了?”
焦东方打了个哈欠。
“别贫,小心撞车。”
奔驰停在一座漂亮的洋楼前,前清时它是洋人外交官的办公楼,一派真正的
欧陆风格,时下那些所谓欧陆风格的别墅与它比较起来像个容错衣服的小丑。
蒋月秀是这里的主人。焦东方下车说:“你回去吧。”
焦东方进了楼门。
奔驰掉头返回。这时何可待驾车驶来,与奔驰会车而过。
何可待的车停在楼门前。
何可待在车内点燃一支烟,两眼盯住有灯光的窗户。
蒋月秀从她的浴室洗浴出来,进了卧房,毛巾浴衣没有系好带子,白皙的大
腿和丰满的胸脯展览似的暴露在焦东方眼前。
焦东方靠在沙发床的床头上,色迷迷地看着她。
“天鹅出浴,美不胜收啊!”
蒋月秀系好浴巾带。
“去,好好冲冲,不然别上我的床。”
焦东方要拥抱她,蒋月秀把他推开。
“东方,跟你老爸说了没有?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焦东方拿着床头柜上的大瓶喷雾香水,朝着蒋月秀身上喷。蒋月秀笑着躲闪,
焦东方追着喷。
蒋月秀一把抢下香水瓶。
“你以为这是消火栓呀,哪有这样喷香水的!”
焦东方坐在沙发上大笑说:“你还别说,这就是消火栓,给你去去火。我老
爸忙得找不着北,没一件顺心的事,这时候去谈结什么婚不是让他发昏吗。等
等再说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历来就讲用喜事去冲倒霉的事。我已经跟我爸说了,他
同意了,还催我快办呢!”
焦东方鄙夷他冷笑,“你爸?你爸就知道顺杆爬,给他立个手电筒,他都敢
顺着光柱爬上去,就跟侯宝林相声说的一样,一关电门,他就得掉下来。再说,
我也没心气儿结婚,等等再说,五彩广场出了大娄子,我还不知道怎么堵漏呢?”
蒋月秀瞪起圆眼睛说:“告诉你,焦东方,我不管你什么娄子不娄子,为了
你,我甩了可待,你不能对不起我。你要把我像从前玩过的小妞一样,当破鞋
一扔,没门!姑奶奶不吃素,惹急了我,我什么都往外捐!你说,什么时候结
婚?”
“真好玩,你也威胁起我来了?你还嫩点,上床是你愿意的,母狗不同意,
公狗也爬不上去!再者,你有什么事可捅的?我怕你什么?”
“你不怕?”蒋月秀拿起吹风机吹头发。
“那天,我在刑侦处陶铁良处长手里看见过一张照片,你的卫士杨可骑着摩
托车在摩托修理部和一个人聊天。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听我爸说过,
野山坡摩托车修理部的老板史海跟陈虎翻车有关系,在抓他之前被人害死了。陶
铁良负责办这件案子。杨可到摩托车修理部干什么去了?”
焦东方的眉毛跳了几跳,这确是一个重要的信息。他淡淡一笑说:“你一定
认错了人,杨可根本不会骑摩托车,怎么会是他呢?”
“我认没认错人倒没关系,只怕公安局不会认错人,你否认杨可会骑摩托车,
更说明你有鬼!”
“真有这么一张照片?你没看错?”
“当然不会看错,照片是陈虎交给陶铁良的,我也是无意中看到。你的卫主
要是和陈虎翻车有什么关系,你当老板的也得背黑锅。”
焦东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蒋月秀身边,拿过吹风机。
“来,我给你吹,吹个大波浪,要当新娘子,还不吹漂亮点。”
蒋月秀坐在梳妆台前的软凳子上。
“这还像个老公的样子。”
焦东方左手拿梳子撩起蒋月秀的长发,右手持吹风机,熟练地吹出一层层波
浪。
“东方,你还真行,你给多少姑娘吹过头发?”
“也就你一个配我给你吹头发,其他的,给我洗头,我都不要。”
“这还差不多。”
蒋月秀扭过头,扬起脸,让焦东方吻了她。
“月秀,虽然我还不知道杨可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但他是我的助理,我也不
想他出什么事。跟你爸爸说说,这件事就不要查下去了,好吗?算帮我一个忙。”
“我爸能听我的吗?他最近把我狠狠骂了一顿,就因为我背着他从局子里往
外捞两个人,让人知道了。他说我再胡闹,把我也关进去。不过,我试试看,
直接找下面的人说说,谁让你是我的老公呢!”
“月秀,你真善解人意。”
焦东方俯身,主动吻了蒋月秀。
这时,何可待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焦东方惊慌中没有关闭吹风机,吹得蒋月秀长发飞舞。
蒋月秀匆忙从软凳上站起来,神色慌张地说:“可待?你怎么进来了?”
何可待笔直地站在屋子当中,他没有愤怒,没有伤感,嘴角浮出淡淡的微笑。
“月秀,别忘了,我有你的房门钥匙,是当初你亲手交给我的。你说,你的
房门永远对我打开。”
焦东方恢复了镇静。
“可待,你别误会,我和月秀没有什么关系,咱俩是朋友,朋友之妻不可欺
嘛!”
何可待冷笑说:“东方,你这观点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朋友之妻不客气,
所以你们的事,我很能理解。”
焦东方掏出烟来让烟,被何可待拒绝。“可待,你真的误会了,我和月秀
确实没什么关系。对不起,我该走了,再见。”
焦东方刚要走出卧室的门,蒋月秀大喝一声。
“站住!”
焦东方转过身来说:“月秀,还有事吗?我是怕我在场,影响你和可待的气
氛。”
“你已经影响够了。”
蒋月秀把焦东方从门口拉回来,推到沙发上坐下。
“这样更好,我喜欢当面说清楚。可待,你也请坐。”
“谢谢,我还是站着吧。”
蒋月秀走到何可待身前,双手搭在何可待肩膀上。
“可待,是我对不起你,不是我背叛了你,是我爸爸不同意我们结婚。我从
来就佩服你敢做敢当的男子汉气概,今后,我们就做好朋友吧。我和东方快结
婚了,我愿意第一个接受体的祝福。”
焦东方在沙发上神情沮丧,蒋月秀的大胆表白不仅使他丢了面子,又把他逼
上了非结婚不可的绝路,心里恨透了蒋月秀,但又不便发作。
“我祝福你,月秀。”
何可待的祝福使蒋月秀的眼眶潮湿了。
蒋月秀轻声地说:“谢谢。”
蒋月秀走到沙发旁。
“东方,可待已经理解了我们,你就说几句吧。”
焦东方尴尬地一笑说:“是呀,是呀,我和月秀交了朋友,至于结婚的事…
还没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就是这样……”
“东方,你吞吞吐吐干什么?可待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的,倒好像我在骗可待。你把话说清楚,我们是不是要结婚?”
“是呀……是呀……我们是要结婚。”
何可待完全明白他的老朋友是被迫说出这句话的。他要帮月秀一把,不能让
这小子占了便宜就溜。他上前一步,站在焦东方面前,伸出手说:“祝福你,
东方。我祝你们婚姻美满。”
焦东方只好从沙发上站起来,与何可待握手,不情愿地说:“谢谢你,可待。”
“我愿意做你们结婚证人。月秀单纯、可爱,保护月秀的重担今后就落在你
的肩上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俩不如当着我的面签一个结婚协议
吧。”
蒋月秀拍着手说:“这好玩!这好玩!对,签一个,可待,你作为证人也签
一个名字。”
焦东方受不了何可待的奚落,变了脸色。
“你们胡闹什么?瞎写一通,有法律效力吗?”
何可待冷笑道:“法律?法律管得了你焦大公子吗?君子协定,倒还有点约
束力。签了协议,我要再打扰你们俩,是我不地道。你们俩任何一方毁约,谁
毁约谁不地道。”
蒋月秀拿来一张纸和笔。
“东方,写一个吧,挺好玩的。我写,你们俩签字就行。”
蒋月秀在纸上刷刷地写上几行字。
焦东方与蒋月秀发誓结为伉俪,特此。
双方签字生效!
蒋月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纸递给焦东方。
“东方,该你签字。”
焦东方无奈,只好签上自己的名字。
何可待拿起笔,在纸上写上了“证婚人何可待”,然后交给蒋月秀。
“我再次祝福你们。”
何可待从裤兜里掏出蒋月秀的房门钥匙,手一松,钥匙掉在焦东方的膝盖上。
“完璧归赵,东方,这串钥匙今后是你的了。”
焦东方无奈地把钥匙放在茶几上。蒋月秀高兴地说:“月下老人,你找我,
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当着东方说没关系。上次我让你捞的那个人,你答应好好的,到
现在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人家来问,我只好问你。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不
想赶上你们的订婚仪式。”
“我刚才还和东方念叨这件事。本来办得有点进展,也不知怎么让我爸爸知
道了,把我臭骂一顿,办不成啦!”
何可待嘴角浮出一苦笑,“办不成,也没办法。这回我栽了,说话没有兑现。
但人家的钱我已经给了你,钱怎么办呢?”
蒋月秀一听要往回拿钱就急头白脸地说:“不是我没给他们办,是办了半截
没办成,还能让我把钱退回去?”
焦东方不耐烦地说:“多少钱?我来补上,少惹是生非。”
何可待微微一笑说:“这回东方倒有点老公的派头,能给妻子解忧。钱的事
算了,我补上退给人家吧。多少钱也挽不回我的面子。再见,新郎新娘。”
何可待扭头出了卧室,传来呢嘟的关门声。
焦东方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蒋月秀的鼻子大骂:“蒋月秀,你太过分
啦!让何可待把我当猴耍!他算老几?一条丧家犬,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
也不是好东西,跟他一个鼻孔出气要我!”
“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换一个人儿,要是何可待抢了你的女朋友,你未必能
像他那样潇洒。”
“你以为我是谁?我是捡破烂的吗?我才不会要何可待玩剩下的破烂,结婚?
发你的昏吧!”
焦东方从蒋月秀手中抢那张纸,蒋月秀死活不给,焦东方把她的胳膊反拧在
后面,抢过纸,大步走出房间。
蒋月秀扑在床上哇哇地痛哭,悔恨和委屈的泪水浸湿了枕巾。